第六十一章
1894。平壤。旅顺 by 寒禅
2018-5-28 06:01
第六十一章 报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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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‘自山海关至直隶、山西两省之地,河南省之黄河北岸,山东全省……台湾全岛、扬子江沿岸左右十里之地等‘六要冲’,划为我国版图。
东三省及大兴安岭以东,分给满清,划为‘满洲国’。
扬子江以南之地,迎明后裔建一国,附庸于我国。
扬子江以北,黄河以南再建一国,拥立关羽后裔或寻求其他名人后裔为王,附庸于我国。
西藏、青海及天山南麓,立达赖喇嘛,由我国监视之。
内外蒙古、甘肃、准葛尔,选其酋长或人杰为各部之长,亦由我国监视之。’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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燠热难耐的中午终于过去,迎来了阴凉平静的晚上。
火星子哧哧喇喇地响着。
几经波折,左宝贵终于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休息。这里是叶志超临时安排的厢房。不知自己身体是否真的不行了,刚才还觉得燠热难耐,现在醒来却感觉阴阴寒寒的,即便床边就有火堆取暖。
暗淡的火光下是忧伤的皱纹和湿润的眼睛,左宝贵正拿着那张一直随身携带的家福,对,是和岳冬和兰儿那张一样的全家福。焦点,自然是自己最疼爱的────兰儿。
这段时间,军务已经把左宝贵压得透不过气。有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小兵,那么便能暂时搁下那让人疲惫不堪的军国大事,有更多时间去思念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,想想她此刻正做什么,想想她有没有惦记自己,想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和她相见……每天临睡前始终要取出照片看看。看了,才能安然入睡。看了,哪管那天如何忙碌,如何困难,他嘴角仍能泛起一丝慈祥的微笑。或许,正是这临睡前的短短片刻,才让这老弱朽空的躯体屹立至今。虽然有预感自己会一去不回,但形势还未分明下,为了国家,为了兰儿,驰骋沙场近四十载的他,哪会如此轻易言败?即使悲观,心里那希望之火哪有这么容易就熄灭?
但此刻,左宝贵却是一脸怆然,因为形势实在使他感到,事情正往自己那不祥的预感发展,而自己也真可能再见不了兰儿那讨人怜爱的容貌,再听不见她那温柔孝慈的声音,再不能感受她那柔软的小手为自己捶肩……但最让左宝贵悲哀的还是,心兰可能从此孤苦伶仃,无依无靠。没有父亲、没有丈夫,没有任何的亲人……直到……独自老死!
他痛恨自己没能扭转乾坤,让自己有机会回去和兰儿相聚,但他更痛恨的是,那个害得兰儿守一辈子寡的人……此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,左宝贵赶紧收起照片,没有说话,未几房门便静静地被推开。
是杨建胜。
“好些没有?”杨建胜见左宝贵已经醒了,马上走到床边。他在得知左宝贵晕倒便马上赶来,直到其醒过来,经伍大夫和约翰诊治后休息才离去,现在办完军务后又再赶过来。
“好些了……”左宝贵一脸苍白地说着,脸色还是很难看。
“还说没事?你都快中风了!”
左宝贵也自知身体不行,有气没力的,而且半边身的确已经发麻,自己不能下床,故也没有反驳,但也没有看杨建胜,只是问:“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了?”
“你就别操心哪!好好休息!最好呢,向朝廷请求回国养病!”
左宝贵忙抬头瞪着杨建胜:“你能统带奉军吗?”
“我为啥就不能呢?”杨建胜甚是不满,毕竟他对表哥老是不对自己委以重任已经颇有微言了。
“你对付得了叶志超那老糊涂吗?你镇得住薛云开那老狐狸吗?我派你出去,你还不是在他们面前唯唯诺诺?……咳咳……”接着又开始咳嗽。
“你别动气!”杨建胜担心左宝贵的身体,也知道较劲也没结果,嘟嚷道:“我不就是说说嘛!”
“是不是有动静了?”左宝贵再问。
杨建胜只好如实交代:“南边瑞兴已发现了日军……”
本已无精打采的左宝贵,心里更是一沉:“倭人狡诈,叮嘱金德凤小心,千万不可鲁莽,加紧打探,随时汇报……对,咱们往元山的探弁派出去了吗?”
“明早发轫。”杨建胜也很是担忧,毕竟,对于从后包抄平壤的日军,左宝贵虽然估计只图牵制,人数不多,但还是要清楚到底有多少人。因为若判断错误,那随时是灭顶之灾。
“常殿侯带头?”
“是。”
左宝贵叹息一声,目光复杂。这个武功了得的近身侍卫,从一个年轻小伙开始一直跟随自己到现在四十不惑,和自己渡过了无数的劫难。但他这么一去,真不知还能否回来。楞了片刻才问:“中堂和裕帅有来电没有?”
“没有。”杨建胜的声音更小,也不敢看着左宝贵。
“你猜,中堂会知道我的病情吗?”
“叶志超肯定会说。”
“好……”左宝贵闭目颔首道:“再向中堂发电报,说,如蒙中堂俯允,贵当派人赴山东招数营,两个月可成军,惟军械、子药并须求中堂赐拨……如不能准,只可请罢论,仍请中堂添炮队一二营,随同各军进取而已……”其语气之哀犹如老者嗟食。
见左宝贵用上自己的病情来请求本应该有的援兵和装备,杨建胜心酸之余,也为眼前的处境感到万分悲凉────每个人都是自私自利,朝廷只担心京畿的安危,当官的只顾保住自己的钨砂,当兵的只管自己的死活……个人间、党派间的恩怨、利益,互相倾轧,关系纵横交错、盘根错节,凝练成一个沉重的巨大石轮,任由自己花多大力气,力竭声嘶地去搬动还是寸步难移,弄不好还反过来把自己压死……杨建胜的思绪被门外突然的扰攘所打破,未几房门打开,岳冬一跃而入,连滚带爬地跑到左宝贵的床边跪下,瞪大眼睛,上气不接下气的凝神看了左宝贵片刻,见其虽然无精打采,脸色很差,但尚算清醒,便面露喜色,眼睛里继续闪烁着早已有的泪光,提起手中一封被紧紧攥死的信,声音抖着地嚷:“兰儿来信了!兰儿来信了!”
杨建胜听见也喜出望外,忙往左宝贵看去。
然而岳冬那兴奋的喊声落下后,房间却迎来恐怖的寂静。
左宝贵呆呆地看着岳冬,看着他那欢欣的眼泪,看着他那激动的酒窝。他实在不明白,为何平壤危在旦夕,一个可能因此而从此再见不了自己亲人的人,此刻竟然还能眉开眼笑?为何一个害得自己妻子孤独终老的人竟然还能喜极而泣?还要在一个悲痛欲绝,欲见自己的独生女儿而不得的老人面前?!
左宝贵痛恨这一切。
眼睛慢慢地红起来,左宝贵看着岳冬,两张脸只有一尺,声音沙哑的问:“你看了没有?”
“没有呢!”岳冬喘着气的摇头,把信再往前递:“你先看嘛!”
左宝贵抖着的手接过了信,看着上面心兰的笔迹,老泪便也簌簌地流下。
岳冬等得不耐烦:“快拆吧!”但还是那天真烂漫的笑容。
此刻左宝贵痛恨自己不能马上拆开看个痛快,因为他更痛恨信背后的那张像是在“幸灾乐祸”的脸儿!
深深地吸一口气,再嘘气的那一刻,左宝贵拿着信的手已经伸往旁边的火堆上!
杨建胜和岳冬瞪大茫然的双目,灵魂像是被抽干了一样。